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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中午的,我头顶着如火一般的阳光,耳听着道边浓密的樟树枝叶间一声接着一声的慵懒冗长的蝉唱,虽然只是一段不长的路,但我的思维(意识)被烤得混混沌沌的,好在有风吹过,好在不时有树荫,风吹过我的身心,似乎依然是滚烫的,又似乎带着一点令人舒坦的凉意……
我的思绪又飘回到小时候双夏农忙时节的乡村午间。即使是夏收夏种最忙的时候,乡亲们也不会在大中午下地干活。每天天才露曙,乡亲们就下田垟去了,当太阳开始在东山露头的时候,他们已经割倒了好几亩的成熟早稻,或者已经插好了几亩的晚稻秧子。在集体化的时代,村民们已经形成了习惯,但生产小队长也在认真地履行职责。当大公鸡开始第一轮此起彼伏的高唱的时候,村落里也就响起了小队长与雄鸡一般高亢响亮的声音:“落垟开哦~”这是纯粹的黄岩乡村土话,翻译成普通话,就是:“下田去哦~”
展开剩余83%后来不少反映公社化、集体化农业生产的文学作品,都把那个时代的农民描绘成懒洋洋的样子,所谓出工不出力,或者干脆说是磨洋工。事实其实并不是那么回事。根据我小时候的观察和记忆,村民们虽然还有着小队长的召唤,其实还是非常自觉的,干活时也是非常卖力的。我现在回忆起来,可能有两个因素:一是乡亲们都知道农时不待人的道理,什么日子必须将早稻抢收完毕,什么日子必须将晚稻秧子插下去。那时真是计划经济时代,水库配合着农村的生产进度在调节着放水。所以村民们个个干活不惜力,一定要在计划的时间节点内完成既定的生产进度。正因为农忙时节又是一年中大暑的日子,所以村民们都愿意一早顶着星星落垟,傍晚摸着暮霭上垟。
第二个因素就是劳动打分,通俗的说法就是记工分。记工分是个得罪人的活,我那个时候还小,不知生产小队是怎么给村民们评分再记分的。因为我的父亲粗识文墨,被生产队派做记分员,所以我看到一天劳动下来,有记满分十分的,但也有记九分八分半或七分的。记到十分的人,肯定是个壮劳力而且又是下苦力干活的人。现在想起来,这也是一种激励机制,奖勤罚懒,奖优罚劣,到了年底分粮分红的时候,就按照你一年累计的工分,也就是工作表现和工作业绩来分配。所以并不是后来有人说的是干多干少一个样,干好干孬一个样。我这里并没有为集体化鸣冤叫屈的意思,不过是根据记忆实写当时农村的一些真实情况而已。而且村民们对自己一天和一年所得工分,似乎从来没有什么异议,都认为生产队给的分还是挺公平的。在我的记忆里,村民们似乎没有为工分的事情吵闹过。
当上午日上三竿的时候,正是村民们在田间最辛苦的时候:面朝水田背朝天,这时,村民们的衬衫不知已经被渗透了几身的汗水。这时,各家的女人们,就会适时出现在田头,她们一手提着一个或大或小一点的篮子,篮子上盖着一块白纱布。这时,正在割稻或插秧的各家男人们纷纷放下手头的活,来到水渠旁先洗洗手,然后接过女人从篮子里端出的炒米饭汤,既解渴又防暑。在喝炒米饭汤的同时,也等于休息了一会,喝完吃完后,好像又增加了无限的力气,回到田间,继续割稻或插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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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要说的是村民们午间休息的事儿。午间自然是阳光最毒辣的时候,不仅会晒脱人的几层皮,就是田水也是滚烫的,脚踩在水田里,等于踩在滚烫的开水中。所以村民们中午的休息时间一般较长。以前的村落房子,往往有比较好的避暑条件,总有一些房间比较“阴性”,而把前后门都打开,穿堂风飘过,都还是比较凉快的。所以忙碌劳累了一上午的村民们,都搬一张躺椅,或在地上铺一张草席,就在阴凉间休息。
但也有乡亲在四合院的大台门或大过道里休息的。但他们没有躺着休息的地方,因为大过道里是女人们工作的地方。她们往往中午也不休息,虽然她们不落田,但她们做的事情可真不少。一天四餐饭(其中一般就是前面所说的上午加餐“炒米饭汤”,黄岩土话叫“俭列”【音】,实际就是点心),洗全家一天的汗臭衣服,晒稻谷,一天中间还要翻晒多次。中午男人们都休息去了,女人们却不舍得休息,老年妇人织草帽,过门的媳妇和未出嫁的姑娘就巧手翻飞在绣花台间绣一朵栩栩如生的花儿或振翅欲飞的鸟儿。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乡村午间的台门过道是最热闹的。大家说着家长里短,但并不影响她们手上的功夫。有时话头断了,暂时静默,就可以听见老年妇女手抄草梢子的一片悉悉索索的声音,年轻女人们针头穿过绷紧的花布的“砰砰”声。
男人们就坐在这群妇女中间休息。风从大田里吹过来,穿过大台门,穿过大过道,似乎还带着阳光的热气,又似乎经过了廊下和台门阴凉的过滤,掠过这些男人们的身体,虽然女人们叽叽喳喳,但完全不影响这些男人们在和煦的夏风中困意袭上来,脑袋不知不觉间低下去,他们竟然就在女人们的喧杂声中睡着了。
孩子们是最坐不住的。农村大杂院里的男孩子们自然有他们那个时代的游戏。他们永远都有使不完的劲儿,他们在各种游戏中都保持着浓厚的兴趣和乐趣。虽然大杂院里的四面廊庑都是阴凉的,但兴致勃勃的孩子们一点都不畏惧太阳的炎威。只要有人一提议,就一呼十应,孩子们就向院落前后的竹木林子地奔去。那里才是乡村孩子们的乐园。
写到这里,我有些伤感。现在乡亲们的房子都是钢筋水泥,固然坚固,固然宽敞,固然高朗了许多,房子都排成了队列,但传统乡村的风景没有了。过去的乡村散布着一个又一个院落,有聚族而居的,也有像我们这个大杂院的。每个院落的前后左右,往往都是或厚一些或薄一些的竹木林子,或者说,正是这些竹木林子掩映着一个又一个院落。而小河小汊子,就又环绕着这些竹木林子和院落。鸡鸣桑树巅,犬吠深巷里,以及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老树昏鸦,就是千百年来乡村风貌的写真。我们这一代人还能及身而见,可以体味古人诗词里的意境,但我们的下一代以至于无穷无尽的后人们,要体味古人诗词的意境,恐怕就没有那种实感了。
还是收起这不合时宜的伤感,回到快乐无忧的童年。孩子们在林子地里可以肆意欢乐了。他们爬上柳树,折下枝条,挽成一个个柳条帽,既可以遮阴,新鲜的柳叶子打在面上还给人以丝丝凉意。这个样子还像小八路小兵张嘎一样英武。
也有孩子戴着柳条帽爬上桃树的枝杈,就坐在了这些枝杈上,晃荡着两条小腿,虽然这个时候早已没有了桃子,但树上有风凉。虽然那个时候还不知道“凉风习习”或“羲皇上人”这些词语,但那种感觉是充盈实在的。
当然有时候也会有孩子带了弹弓来。带弹弓唯一的目标就是树头的鸟儿。鸟儿们似乎也被晒得热昏了,它们站在枝叶间,把嘴插进后脖颈的羽毛间,闭上了眼睛,也顾不上同一棵树上的蝉噪,它们似乎快要或者已经睡着了。现在长了年岁,知道不能杀生,不能射鸟,但孩子们哪里知道这些是非?他们手持弹弓,瞄准了树头耷拉着脑袋的鸟儿,拉开了弓。还好,没有击中鸟儿,但正在熟睡或快要熟睡的鸟儿被这一惊,也睡意全无,呼啦啦地飞起,射出这棵树了。
更经常的林间游戏是捕蝉。蝉是警觉性比较高的虫,所以捕蝉虽然偶有收获,但还是捕不成的时候多。捕蝉是一场人与蝉之间斗智斗勇的战斗,我曾经写过一篇《城市鸣蝉》,自然也写到了小时候在乡间和小伙伴们一起的捕蝉行动,所以这里就不准备多写了。
最经常的林间游戏是捉钻竹蜂。这种蜂个子有食指头那么大,有着长长的嘴,坚硬的金色躯壳,肚腹下是四条(?)长而锋利的脚。它们喜欢抱在一棵叫“旦竹”(音)的竹子上,然后用长嘴使劲地钻洞。所以大人们也都以为钻竹蜂是一种害虫,对孩子们的捉蜂行动采取默许态度。或许是钻竹蜂工作时太专注认真的缘故吧,但也许它的感觉反应器官不是那么灵敏,它对即将到来的危险,竟然浑然不觉,所以捉钻竹蜂的成功率比较高。
捉住钻竹蜂后,孩子们回到大杂院的过道里,先拿剪刀剪了钻竹蜂的尖嘴和锋利的脚,使它不能伤人,然后拿一根细线系住它的长嘴,它就成了孩子们的玩物了。孩子把它凌空一抖,它就展开双翅快速地飞,但直到它飞累了,它还是飞不出细线的长度距离。它就像一头不断撞墙的小兽,虽然不停地飞,但就是找不回飞翔的自由。现在想起来觉得挺残忍的,但小时候的乡村免费配资网站,小小的钻竹蜂,给孩子们带来了多少的快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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